家在太原：梅山记忆

人生像一条河流，而童年就是这条河的上游。

在太原居住50年以上的老太原人，大约都知道山西省政府机关大院的背后，有一处体量不算太大，却很优雅别致的山景园林——梅山花园。园林的主体是梅山的钟楼，高约有40余米，外表呈朱红色但有银色镶边。钟楼底座的四周设有1.5米左右宽的平台，由镂空的铁制栏杆环绕；钟楼的顶部装有直径为2.0米的大钟，每到正点便发出宏亮悦耳的钟鸣声，钟表的顶端焊有红色五角星，如闪烁的北斗，放射着耀眼的光芒。

█ 梅山钟楼

上世纪50年代，我的家就住在与梅山北一路之隔的东缉虎营街，每每抬头便可望见狭长而高耸云端的梅山钟楼。孩提的时节，对这座风格独特并带有近代西洋色彩的建筑，充满了神秘和向往。省政府系国家机关要地，一般不允许闲杂人等随便进入，每个出入的大门口均有持枪的解放军站岗。东后小河的北门人烟稀少属偏僻地带，未成年的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地徘徊于此，试图探究我们心目中神秘莫测的梅山，一来二往逐渐与站岗的解放军战士熟稔了起来。

北门内是一个比较宽阔的操场，战士们经常在这里打球、翻杠、跑步、操练，有时候也偶尔放我们进入操场与战士们一同做游戏。那些士兵们也不过十八、九岁的年纪，个个生龙活虎充满朝气。一个肤色黝黑的战士，兴致勃勃地拉起了手风琴，受到欢快旋律的感染，大伙跟着手风琴的节拍，大声唱了起来：“欢迎的晚会上，拉起了手风琴，同志们手挽手，激动了我的心，想起一件事，真是乐死人，你要问那什么事什么事，哎！真是乐死人！……”题材别开生面，曲调生动引人，旋律诙谐幽默。这首歌曲，风靡于50年代，红遍了大江南北，表现了入伍战士的自豪心情。受此感染，我们很快融入其中附声高歌，记住了这首脍炙人口的军旅歌曲——真是乐死人。

终于有机会进入省政府，一睹多姿多彩的梅山真容。这是一片园林建筑，座北朝南，东西有35米，南北约100米，占地面积6亩之多。东西两边各有一道进山的甬道，两门中间的梅山会议厅依山傍水，绿色的琉璃墙瓦古洋结合。山间筑有亭台楼阁，满山的花草枝叶繁茂，满目的山石千姿百态，茂密的青松郁郁葱葱，东山涧一座银灰色洋楼掩映其间，西山腰两个凉亭精巧相连。梅山脚下一池莲花清香无比，喷泉水雾五彩缤纷，园内筑有石碑数座，碑上均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碑文。

整个园林以梅山钟楼为中心，如一座石塔耸立于园中，设计精巧、布局雅致，奇山假石、层层入胜。塔身的外围基座由假山石堆砌而成，高度大约有四层楼之高，上下各有一个圆拱型的门洞，底层门前宽大的平台可拾阶而上，游人可由此步行入内参观。洞内一个硕大的“虎”字大碑，黑底黄字很是恐怖，两侧墙壁上刻着名人的诗句。奇怪的是，不知是何缘故，上层那个拱形门洞却无路可通。不知深浅轻重的我们翻阅栏杆，身体紧靠着墙壁在向外悬挑不足0.5米、没有任何遮挡的台面上，一步挪一步地进入此洞。而今想来十分危险，十几米高度的坠落，稍有闪失后果可想而知。其实洞内并无什么内容，只是立面的一个造型而已。

塔身的东部有攀阶而上石梯，“之”字型交错很窄也很陡，只容得一人上下。塔身以上便是耸入云端的梅山钟楼，也有20米的高度，尖顶造型竖直向上，典型的西洋建筑。东西南北四个侧面，远远看去，体型和风貌并无差别，均镶嵌微微发蓝的报时大钟。站在梅山的平台上，凉风习习清爽无比，俯瞰十里太原城的四面八方，城市的布局与风貌尽收眼底。东仰雄伟的双塔，西眺奔腾的汾河，南展宽阔的广场，北望林立的烟囱。房屋街道、星罗棋布，山峦叠翠、树木葱拢。

█ 民国时期的进山钟楼

梅山会议厅有时候会有演出，电影《林冲》我就是在梅山会议厅免费观看的。那时年龄尚小，只记得是一部黑白影片，记忆中有林冲双脚被奸人烫伤，带着刑枷过野猪林的情景，脑海里有林冲头戴毡帽肩扛银枪雪夜上梁山的画面。也曾在梅山会议厅欣赏歌剧《洪湖赤卫队》，那是山西大学艺术系毕业生的汇报演出，“洪湖水，浪打浪，洪湖岸边是家乡……”抒情优美、悦耳动听的歌声依旧萦绕耳畔。

我所就读的东缉虎营小学（现为后小河小学）位于梅山北侧，就读的太原十中（现为山西省实验中学）位于梅山的西端，每每在上学路途中，盯着梅山的时钟疾步飞跑，每每从教室窗口翘望梅山的时钟，计算着放学的时间。那些年月梅山是我们最熟悉的伙伴，那些时光梅山是我们最可靠的朋友，梅山带给我们无数的兴奋和喜悦，伴随我们走过无忧无虑的童年。

█ 名信片上的进山钟楼

█ 在抗日战争中遭受破坏的进山钟楼

█ 1949年4月24日，遭受战争破坏的进山钟楼

往事悠悠，当年天真无邪的孩童，今已变成年逾花甲的老人，虽然这几十年来再没去梅山花园旧地重游，也不了解今日的梅山变成了何等模样，但我记忆中的梅山却异常清晰深刻，永远具有独特的魅力和莫测的神秘，以至于多少年来总在梦里重复出现。今天，无数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，比比皆是的高层建筑，昔日的梅山似乎早已经被人忘却，变得微不足道了。但是那石山钟楼，那奇山假石，那亭台楼阁，那荷池曲径，那花木清泉……中国传统古典与近代西洋建筑兼容一体的梅山，仍旧充满魅力魂牵梦绕。

怀旧，并不是因为那个时代多么好，而是那个时候我们年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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